明万历铜钟铭浅探

泰安市博物馆  陶 莉

明万历铜钟，铸造于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现存山东泰安岱庙钟楼内，保存完好。钟通高224厘米，腹围338厘米，口径130厘米。钟体圆筒形，弧顶，腹部微收，波形口，外侈。钟体比例适中，造型浑厚庄重。钟顶铸有双龙形悬纽，肩部饰有一周莲花纹，钟身饰袈裟襻纹。钟身被五道凸弦纹分为上下两层，钟肩处饰有两道凸弦纹，以区分钟肩与钟身，钟身上层分为四个方格，装有龙牌。钟身下端也饰有两道凸弦纹，使钟身与钟裙分开，与钟身上部的龙牌上下相对，有三道凸弦纹形成纵带也将其下层分为四个格。钟裙上饰有四个直径14厘米的圆饼状撞座。

钟体遍布铭文，包括《佛顶尊胜总持神咒》铭、铜钟捐施者姓名等，其中《佛顶尊胜总持神咒》铭饰于钟肩部的24莲花瓣纹上，铭文真书，阳文，字径15厘米。现仅对铭文中的《佛顶尊胜总持神咒》铭进行初步探讨。

一、《佛顶尊胜总持神咒》铭文及译文

佛顶尊胜总持神咒

唵！普隆（注意两字加“口”），莎诃！唵，捺谟癹葛斡谛，蕯哩斡得啰庐迦卜啰谛月涉瑟咤耶勃塔耶，爹捺麻。答的牙：

唵！普隆，普隆（注意两字加“口”），杓讹塔耶，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哑萨麻萨蛮达哑斡癹萨思葩啰拿葛谛葛葛拏，娑癹斡月述提。哑撇膻资都囗萨哩斡答塔葛达苏葛答瓦啰斡拶拏哑密哩达哑撇释该而马曷巴木得啰曼特啰叭呆。哑葛啰，哑葛啰！马麻蔼由而伞塔罗尼，杓讹塔耶，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葛葛拏娑癹斡月述提！鸟失尼沙月拶耶巴哩述铁！萨曷思啰啰弥伞租爹敌萨哩斡答塔葛达哑斡噜结尼煞咤巴啰密达巴哩卜罗尼，萨哩斡答塔葛达麻谛答摄卜密卜啰牒瑟咤谛。萨哩斡答塔葛达赫哩达耶哑牒瑟咤拏哑牒瑟咤谛。

木得哩，木得哩！马曷木得哩！斡资啰葛耶三曷达拏叭哩述铁。萨哩斡葛哩麻哑斡啰拏月述铁，卜罗牒聂斡而达耶马麻蔼由而月述提。萨哩斡答塔葛达萨麻耶哑牒瑟咤谛。

唵，摩尼，摩尼，马曷摩尼！马月摩尼！麻谛，麻谛，马曷麻谛！麻麻谛！莎麻谛！答塔达蒲达戈囗巴哩述提！月思蒲咤卜铁卜铁。

希，希！拶耶，拶耶！月拶耶，月拶耶！思麻啰，思麻啰！思葩啰，思葩啰！思葩啰耶，思葩啰耶！萨哩斡勃塔哑牒瑟咤拏哑牒瑟咤谛。

述铁，述铁！卜铁，卜铁！斡资哩，斡资哩，马曷斡资哩！莎斡资哩！斡资啰葛而毗，拶耶葛而毗，月拶耶葛而毗！斡资啰左啰葛而毗！斡资噜忒葩微！斡资啰三葩微！斡资啰斡资哩尼斡资蓝癹斡都，麻麻摄哩蓝萨哩斡萨埵喑拶葛耶巴哩述提；癹斡都萨埵，弥，萨哩斡葛谛巴哩述提释；哲，萨哩斡答塔葛达释；哲，膻萨麻刷萨囗都。卜铁，卜铁！悉铁，悉铁！勃塔耶，勃塔耶！月勃塔耶，月勃塔耶！谟拶耶，谟拶耶！月谟拶耶，月谟拶耶！杓讹塔耶，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月杓讹塔耶！

萨蛮答谟拶耶，谟拶耶！萨蛮答啰思弥巴哩述提。萨哩干答塔葛答赫哩答耶哑牒瑟咤拏哑牒瑟咤谛。

木得哩，木得哩，马曷木得哩，马曷木得啰！曼特啰叭谛，莎诃。

佛顶尊胜总持神咒终。

闻钟声，烦恼轻，菩提长，智慧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佛顶尊胜总持神咒》铭文是梵文经卷的音译。在佛教中咒语要发挥神力是靠语音的，吟诵者只有直接按梵音念诵才能达到靠佛经护佑自己的目的，《佛顶尊胜陀罗尼》中就明确指出：“夫诵陀罗尼，务存‘梵音’，但取其声，不取其义”①。因此为方便信徒吟诵，佛经传入中国后，在翻译的过程中，只能用相同发音的汉字来注释梵音，并且为保证发音准确，翻译者还对某些汉字进行了改造。事实上，每种经咒又都有它自身的含义，万历铜钟上《佛顶尊胜总持神咒》可意译为：

佛顶尊胜陀罗尼

唵！普隆（注意两字加“口”），娑婆诃！唵！归命于世尊，一切三世最殊胜觉者，归命于汝。所谓：

唵！普隆，普隆！（注意两字加“口”）清净，清净！极清净，极清净！平等普遍照耀流布趣稠林，如自性极清净。以一切如来善逝之妙语甘露灌顶大印真言句将我灌顶。攘灾，攘灾！我寿命之坚固住持者，清净，清净！极清净，极清净！如虚空自性极清净！如佛顶尊胜遍清净。千光警觉一切如来观六波罗蜜多圆满，一切如来之母十地发趣。一切如来心之加持神力所加持。

印，印！大印！如金刚身之钩锁遍清净。一切业障极清净，回转我寿命之极清净。誓愿以一切如来之加持神力所加持。

唵！宝，宝，大宝！极胜宝，极胜宝，大极胜宝！慧，慧，大慧！慧慧！善慧 ！真如实际遍清净！开敷觉清净！

呜呼，呜呼！胜，胜！极胜，极胜！念，念！示现，示现！能令示现，能令示现！一切觉者加持神力所加持。

清净，清净！觉，觉！金刚，金刚，大金刚！妙金刚！金刚藏，胜藏，最胜藏！金刚焰藏！金刚生！金刚现！金刚乃由金刚而成就金刚，我身及一切有情之身遍清净；又，于彼有情，于我，一切趣遍清净；又，一切如来安慰我。觉，觉！成就，成就！能令觉悟，能令觉悟！极能令觉悟，极能令觉悟！能令解脱，能令解脱！极能令解脱，极能令解脱！清净，清净！极清净，极清净！

普遍解脱，解脱！以光明普遍清净。一切如来心加持神力所加持。

印，印！大印，大印！真言句，诃婆诃。

二、《佛顶尊胜总持神咒》的由来

《佛顶尊胜总持神咒》初名《佛顶尊胜陀罗尼》，是早期密教的经典之一。所谓佛顶，梵语buddhosnisa 或usnisa。意译为髻、顶髻、肉髻相、无见顶相，为佛三十二相之一。佛之顶骨，自然隆起，呈一髻形，故有肉髻之称。佛之顶相乃常人所无法见到之殊胜相，表示此种功德之佛像，即称佛顶尊。“陀罗尼”,中国译为总持，即总一切法，持无量义。原有四种，咒陀罗尼，是其中一种，但通常皆以咒为陀罗尼。“咒”，梵语为陀罗尼，中国译为咒，即佛菩萨从禅定中所发出来的秘密。《佛顶尊胜陀罗尼》基本内容包括意译和音译的咒两大部分。意译部分，叙述释迦牟尼说《佛顶尊胜陀罗尼》的原委，其中极力赞颂称扬此陀罗尼的威力神效，并且教授持诵此陀罗尼的方法。音译部分，则为《尊胜陀罗尼》，是《佛顶尊胜陀罗尼》最重要的部分。密教认为身、口、意三密兼修，可以疾速成佛，口密即是陀罗尼。公元三世纪前后，陀罗尼在忆持、闻持的原意之外，又附加了和咒同一功能的“咒陀罗尼”。至唐代时，陀罗尼和咒已混合为一，此时的《佛顶尊胜陀罗尼》在经幢上就常常被称为《佛顶尊胜陀罗尼神咒》。

据载，《佛顶尊胜陀罗尼》是释迦牟尼为解救忉利天(又名三十三天)之善住天子即将面临短命寿终，受畜身、地狱等苦难而传授的一部佛经。某晚，善住天子在忉利天善法堂中享受了种种欢娱之后，忽然听到他即将在七天之后寿尽命终，死后的境遇极为凄惨，先是受七返畜生身，和地狱之苦；其后，虽然得以脱离地狱，生为人身，不过却是生在贫贱之家，而且一出生就是没有眼睛的残废预言后，善住天子，非常恐惧，吓得浑身毫毛直竖，忧愁万分，于是立刻赶往帝释天宫，向天帝释求救，然而，天帝释也无能为力，就转而求助于释迦牟尼。释迦牟尼把解救之道传授给天帝释，就是《佛顶尊胜陀罗尼》。天帝释再把此陀罗尼及其受持的方法，传授善住天子。善住天子依法受持此陀罗尼六日六夜，不仅逃过死难，还得以远离一切恶道之苦，住菩提道，并获延年增寿。

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文的传入

现典藏于岱庙东碑廊内的唐广明二年（881年）的“幽栖寺陀罗尼经幢”铭文中，在记载幽栖寺的兴废基础上，还刻写了《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文。此幢的经文部分已残缺过半，但经文前唐定觉寺僧人志静所做的序保存较为完好，这篇序文向我们详细介绍了此经传入中国的故事：

仪凤元年（公元676年），婆罗门僧佛陀波利到五台山顶礼文殊师利。菩萨化做老人，命他返回西方，取《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来。他立即回国取经，并于永淳二年（公元683年）回至西京（今西安）。唐高宗李治把他带来的梵文经书交给从天竺国来华的地婆诃罗及司宾司典客令杜行凯共译此经，并将原本留在宫中。佛陀波利百般恳求放还后，拿着梵本到西明寺，又请精通梵语的僧人顺贞一起翻译。译毕，佛陀波利把梵本带到五台山，不再出来。因此，就有了同一个底本，词句稍有不同的两个译本流传于世。唐代以后，因传播的需要，《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又出现了诸多译本。

据唐朝武彻所述《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记》记载，当佛陀波利于仪凤年间(676－679)把此经传入中国后，几乎传遍天下各寺院，持诵的人极多，感应的事迹屡现，难以尽述。之后的唐、宋、明、清诸代都很盛行。唐代出现的经幢是一种佛教石刻，而其上所刻经文绝大多数都是《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上文中提到的幽栖寺陀罗尼经幢就是一例。日本学者松本文三郎在《支那佛教遗物》一书中也曾提到，“中国经幢无数，其中十之八九皆是尊胜陀罗尼”。五代时，敦煌壁画中出现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是此经流行的又一明证。宋代《东京梦华录》记载：“七月十五中元节……要闹处亦卖果食、种生花果之类，及印卖《尊胜》、《目连》经。”②在此时，《佛顶尊胜陀罗尼》甚至成了中元节的必备物品之一。宋代以后，此经流传不辍，广为人知。到了明代，为了巩固自已的统治，更有明成祖朱棣假托徐皇后之名，在全国大力推行《佛顶尊胜总持经咒》，并亲自写了序言。此时尊胜经幢仍在不断建立。清代此经依然非常流行，工布查布在《造像量度经续补》中“佛顶尊胜咒”下注称：“此咒世人多知之。”③

    《佛顶尊胜陀罗尼》为什么在传入中国后，能迅速得到推广并一直广泛流传，信仰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呢？

首先，此经宣称神力广大，可以拯接幽明，甚至“尘沾影覆”，都可消除罪业，而得到福报；而且持诵的方法简便，易于信受奉行。武彻所述《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记》中就记载了持诵《尊胜陀罗尼》灵验的故事： 开元中，五台山下，有一精修居士，姓王，有事远出行，去后父亡，回来不见，至心诵尊胜陀罗尼数十万遍，....殆经数日，....见天人数十辈，共围绕一天仙，....天仙曰：“我是汝父，比年诵持尊胜陀罗尼，....吾今以汝之力故，获为天仙之王，则知汝所持念，功效不可量也。”言讫上升，居士欢跃拜送。④

此外此经的最大特色之一是兼济生灵与亡者，经中特别强调“破地狱”的功能：“为破一切众生秽恶道苦故，为一切地狱畜生阎罗王界众生得解脱故，临急苦难堕生死海中众生得解脱故，短命薄福无救护众生乐造杂染恶业众生得饶益故。”经中还提到，若有人书写此陀罗尼，将它置于高处，如高幢、高楼、高山上或塔中，则此人所有罪业恶报皆可消除，不堕地狱等恶道。但其最神妙的地方还在于：只要接近或见到此陀罗尼，甚至只要书写着此陀罗尼的经幢的影子映到身上，乃至于幢上的灰尘偶然飘落人身上，则此人也能净除一切罪业恶道。总之《佛顶尊胜陀罗尼 》自七世纪下半叶传入后，即具有除灾和成佛这两种功能；不仅可祈求现实利益，永离病苦、延年益寿，并且可免除因业障恶因所招致地狱、畜生、饿鬼恶道的果报，更可得佛授记，尽此生后可往生诸佛国土。

其次是佛教大师和皇帝的大力推动。唐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僧不空上疏请在太原大唐兴国太崇福寺净土院灌顶道场处，令僧人长诵《佛顶尊胜陀罗尼》，为国祈福。另据《尊胜陀罗尼流布缘起》载，大历十一年（776年）二月八日，代宗诏令：“天下僧尼令诵佛顶尊胜陀罗尼，限一月日诵令精熟。仍仰每日诵二十一遍。每年至正月一日，遣贺正使，具所诵遍数进来。”由于此诏令是对天下所有寺院僧尼颁布的，所以客观上使得此经在原本就已流行的基础上，超越了宗派的界限，成为佛教界中最普遍通行的经典。

到了明代，明成祖朱棣继续大力推行此经。据《佛顶尊胜总持经咒》徐皇后梦感版序记载：朱元璋驾崩那一年的元旦（公元1398年），燕王朱棣的妃子正在读书，忽然间紫气弥漫四周，随后就恍惚若睡，看到观音菩萨出现，称她福缘深厚，将来可以母仪天下，但是不久将有大难（即后来所谓的“靖难之变”），因为《如来常说第一希有功德经》是各种经中法力最强的，可以消除各种灾难，所以就传授给她。惊醒后她把菩萨传授的经咒写出来，就是现在流传的《梦感佛说第一希有功德经》。朱棣在建文四年（1402年）七月占领南京，次年正月初，就马上公布并印刷这部《佛说第一希有大功德经》。永乐九年（1411年）又亲自写下了《御制佛顶尊胜总持经咒序》，鼓吹此经咒的神妙。其实，永乐皇帝的真实目的只是利用佛教，假托仁孝徐皇后之名，急于宣布自已不是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而是蒙神灵佑护的真命天子，他本人并不佞佛。但他的做法客观上推动了此经的进一步流布。自明永乐后，广泛流行的就是仁孝徐皇后的梦感版本。

四、结语

钟是佛教寺院中必备的法器。除了具备报时和召集大众的功能外，敲钟还有很大的功德。据《续高僧传》卷二十九载：“亡者通梦其妻曰：不幸病死，生于地狱。赖蒙禅定寺僧智兴鸣钟，响震地狱，同受苦者，一时解脱。”⑤在这个故事中，智兴和尚的钟声甚至可以传到地狱，解脱那些在地狱里受苦的人。所以，《增一阿含经》概括说：“若打钟时，一切恶报诸苦，并得停止。”⑥

正因为钟的这种特殊功用，人们认为，钟声一响，字字皆音，就如同诵读了佛经、咒语一遍，也就种下了善因，种下了功德。因此自明代开始，出现了把佛经咒语铸在钟磬等法器上的现象，并渐渐推广，甚至流行于宫廷。岱庙所藏的这口铜钟由明施缘题记可知，此钟就是由明后宫嫔妃，特别是万历宠妃郑贵妃出面，为万历皇帝祈福集财铸造的，钟上所铸的《佛顶尊胜总持神咒》即是明徐皇后梦感版中的经咒部分。此经咒的刻铸，既揭示了《佛顶尊胜陀罗尼》在明代广为流传的事实，也折射出古人鸣钟以消灾祈福的心态。

参考书目：

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十九卷，389中。

②邓之诚注，《东京梦华录注》卷八，中华书局，1982年。

③《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二十一卷，951上。

④《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十九卷，386上、中。

⑤ 《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⑥《增一阿含经》，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年。